※堀川国广x女审神者
※终于卡出来了……大概是甜的。
(1)
少年仿佛身披霞光而至。
曲折的石径散落一地阳光。光影变换间,风行水上,波光粼粼。路旁不知名的小花因他的步伐而微摇轻笑,似是欢迎,似是提醒。
而他的确是向她走来的。蓝眸微眯,唇角轻扬。
直至他清朗的声音落在了风中,送抵她的耳畔时——
“主。”
只一声呼唤,却如蜜糖,融化在心尖。
“……”
少女慌忙坐起身。次第敲醒理智的是鸟儿的欢歌、人们的笑闹和徐徐送进的风声。热辣的阳光轻易踢破了窗帘的阻挡,铺上娇小的身躯。
怎么又梦见了他……
自从那一日疆场上他亲手救下她以后,这个场景便反反复复、不知疲倦地出现,扰她清梦。
她神色呆滞,缓缓伸手,触及耳廓。那日光分明带着火烧似的热,势不可挡地在心底蔓延开来。
几乎将脸埋进了手心里,她呜咽出声,一分羞涩,九分欢喜。
无法确定的情感突然有了新的定义,渐渐明晰,渐渐成型。
原来如此,她……喜欢他呀。
(2)
夏天来势汹汹地霸占了整个本丸,蝉鸣也被炙烤得歪七扭八,像是少女此时写下的毛笔字。
她哭丧着脸,把写毁的宣纸揉了揉扔进废纸篓。眼看着纸篓就要堆积成山,她索性甩开了毛笔躺倒在地,毫不犹豫地摆出了一个“大”字。
“真热啊……”少女闭上眼,喃喃道。
少年爽脆的声线适时自头顶响起:“主?”
“热得都出现幻觉了啊……”她继续自言自语,“唔,还是堀川君的幻觉。”
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不够,幻觉里也是他。
“……主。”再度重复的声音满是无奈。
审神者不确信地掀开眼皮,恰巧对上了那双澄澈的蔚蓝眼眸。怔了怔,少女有如神助般唰地坐起身,一蹦三尺高。
“堀、堀堀堀川君?!”
不是幻觉?!那她刚才那副邋遢样全被他看在眼里了吗?!少女真想以死谢罪。
堀川国广淡定地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,转头来朝她笑,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。
“这是刨冰。”
“嗯嗯嗯……”她连忙点头。
“您不吃么?”
“嗯嗯嗯……”继续鸡啄米似的点头。
“刚才我还听您喊‘热’来着呢。”
“嗯嗯嗯……呃。”
窘迫至极的小姑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,眼巴巴地望望他又望望刨冰。
少年被她这副小狗样给逗得笑了出来:“抱歉,玩笑似乎有点过了。主,请快来吃吧,解暑的。”
她望着他清爽的笑颜,差点入了迷,心说真是好看到犯规。
便呆呆地走上前来坐下,动作僵硬地舀起一大勺,毫不犹豫地送入嘴中。
“呜……!”
冰得疼痛从牙神经窜到了太阳穴。
“啊,主,没事吧?”看她吃痛,堀川忙出声问道。
捂着腮帮子,她安抚地笑着摇了摇头。又吃了两勺,她忽然想起什么,抬眼看他。
“堀川君,这是你做的?”
少年点头:“还合主的胃口么?”
“嗯嗯嗯!”她忙不迭地肯定,“你不吃么?很好吃的。”
他眨了眨眼:“我刚才吃过了。”
“说、谎。”她一字一顿地下了定论。这次换他一脸错愕了,她嘿嘿笑着把碗勺递给他,“来,如果不介意的话。偶尔也得放松放松嘛。”
“嗯……谢谢主。”
黑发男孩儿略有犹疑地接了过来,勺子接触碎冰时发出了钝响。他安静地吃完,复又笑意清浅。
她双手支着下颔,笑眯眯地注视着他:“我才应该谢谢你呢。”
如果不是你,我也不会知道这样的感情。
(3)
审神者一贯喜欢在走廊的背阴处坐着,夏日炎炎好乘凉。她正看小说看得津津有味,书脊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了一个人头。
“小丫头~”
“呜哇?!”
吓得她赶紧往后一闪,“咣”一声撞上了廊柱。
“喂,你还好吧?疼不疼?”
来人亦没料到这个突发情况,赶忙俯下身来查看,她倒吸一口凉气,泪眼汪汪地瞪了过去。
“和泉守兼定!我和你……嘶……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!干嘛这么害我!?”
被叫出名字的男人咋舌不已,赔礼道歉到一半突觉哪里不对。
“喂喂喂,什么叫害你啊?我就是很平常地跟你打个招呼而已,再说了我有这么吓人吗……”
按理说普罗大众的审美观应当是没问题的才对,他不确信地掰着自己的下巴。
好容易缓了过来,她揉着后脑勺:“是是是,你最帅,帅出天际帅出地球,今天的亚洲天王,明日的宇宙巨星。”
“嘿嘿,这话我爱听,再来几句可好?”
“给钱。”
“……喂!”
她促狭一笑:“客官难不成是穷得揭不开锅了?”
“得了得了收收你那抽筋的媚眼。一天到晚不学好,小丫头。”兼定利落地翻了个白眼,见她笑容开始扭曲,话锋一转,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,“不过听说,你最近和国广走得很近啊。”
“……”
这个人怎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,她楞了他一眼:“哪个‘国广’?这个本丸可有三个呢。”
“这个嘛,你自己心里知道就是。”男人笑得狡诈不已,“再说了,你就不想知道国广他平时喜欢做什么,喜欢吃什么,喜欢怎样的女孩子么?”
“我……”顿时偃旗息鼓,“趁火打劫啊你。”
“嗳,别说得这么难听嘛。”
心念一转,她了然地笑道:“想要什么?”
“咳哼。”和泉守兼定大拇指和食指曲作了一个圆圈,比划了“倒”的动作。
“原来如此,在这儿等着我哪。”
平日里兼定喜欢的酒全被她锁进了酒柜里,防止他宿醉翘班。看来是酒瘾又犯了。
审神者转了转眼珠:“那,一言为定?”
兼定乐得拍了拍她细瘦的肩:“爽快!国广要是不喜欢——”
“……主?兼先生?怎么了?”
“呜哇啊啊啊?!”
一大一小齐声叫了起来。赶忙在来人面前站定,少女被堀川迷茫的眼神盯得心发颤手发抖。兼定则煞有介事地咳嗽两声:“没事没事,我们……”
“我们在说堀川君你平日太操劳了!”她赶忙抢过话头。
“对对对,太操劳了是不行的!”兼定随声附和。
在两人脸上逡巡一转,少年敛去了狐疑的神色,“噗嗤”一声笑起来。
“谢谢关心。”
总算瞒混过关……她心下松了一口气,又见他端着一大盆白色东西。床单?
“堀川君,你是准备晒床单么?”
“啊,嗯,是的。”
“那我来帮你吧!”她喜滋滋地跑上前去。
他愣了愣:“欸?这哪能劳烦主……”
“唉,国广,别浪费小丫头的一片好心啊。”说着,和泉守兼定偷偷递给少女一个眼神。
眨了眨眼,少年终是有些歉疚地笑了开来:“那,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
兼定你真是一代神助攻!超级天王!明日之星!她悄悄对兼定竖起了大拇指。
(4)
齐心协力地把所有床单全部晾晒完毕,审神者不由得扑了上去,用脸颊摩挲着尚且湿润的被面。
阳光极好,遍洒整个空地,刚洗过的清香淡淡地附着在床单上。不时风过,纯白的被单便从中鼓胀起来,像是一个又一个形状奇特的气球。
“谢谢您啦,主。”
“没事没事。”少女看向身旁的少年,“辛苦的是你呀,堀川君。”
“我做的都是分内事,算不得什么的。”他谦逊一笑。
她倾了头,又转过身去拍打起了床单,砰砰作响。尔后,轻声开了口:“堀川君……有什么事别自己憋在心里呀。”
“……嗳?”
黑发少年眨了眨眼,似是没听清她的话。
“没什么。”少女但笑不语。
忽而有风,温柔地拂过她微翘的发尾,又揉碎了几缕捻于唇角,模糊了她清澈的笑意。
少年不禁有些微的恍惚。
(5)
从夏至走到初秋,气温仍旧居高不下。偶有两天凉爽,本丸的小孩子们便像是放了假似的,庭院里霎时溢出了欢闹的气息。
审神者“哎呀哎呀”地摇着头,却也看得开心,准备去监督那群爱偷懒的大人们是否有在好好工作。甫一踏上通向马圈的小径,她又停下了步伐,狐疑地四下环望。
“……哭声?”
窸窸窣窣的,除了这游荡的风之外,她确实听见了不同的声音。
向着旁边低矮的灌木丛走去,她踮着脚,拨开了树丛,继而望见了躲在树丛里的小男孩。银白的发丝,瘦小的身板,围在身旁的还有四只哀哀鸣叫的小老虎。
“……五虎退?怎么了?”
少女赶忙大步上前。听闻她的足音,小老虎们警觉地齐齐望向了她,直到察觉不出她的敌意,它们才作罢地继续哀鸣。
“主、主人……”
小男孩委屈地擦拭着泪眼汪汪的金眸:“小老虎……有一只,不见了……”
小老虎?审神者瞥了一眼,啊,四只,的确是差了一只。她蹙了眉,又安抚地蹲下身来,慢慢抚着他的脊背:“怎么会少了一只呢?”
“刚才,不小心……可能是走掉了……回过神来的时候,已经,少了一只……呜……”
眼见小男孩的眼泪再度盈眶,她放轻了语气,揉了揉蓬松的小脑袋。
“没事的,没事的,不要急。我现在就给你找。”
五虎退愣了愣,“主人……”
“嗯?”
“堀川,堀川哥哥,刚才已经帮我,去找了……只是,好一会儿都没回来,我,我有点担心……”
欸?堀川君他?少女诧异地眨了眨眼。
说曹操,曹操就到。一阵窸窣声响起后,抱着小老虎的堀川国广惊讶地望着少女。
“主?您怎么来了?”
五虎退惊喜地叫出声:“啊……!”
原本蔫蔫地伏在少年怀中的白虎听见了主人的声音,立刻像是活了过来,扑腾着蹿入了小男孩的怀抱。少年被虎爪刨得苦笑起来,俯下身,也揉了揉五虎退的头。
“没事了。”
“嗯、嗯……谢谢堀川哥哥!谢谢主人!”
还是有些怕生,五虎退怯怯地露出了笑意,礼貌地鞠了一躬后,便带着小老虎们离开了灌木丛。
少女惊奇地旁观了整个过程,复又怔怔地看向身旁的少年,这才注意到他脸颊上的三道红痕。
“堀、堀川君?你脸上这……?”
“啊,刚才被小东西挠了一下。”他无奈地伸手触上了伤痕,“没事的,过几天就会消失……主?”
少女正在翻找着衣兜,这里摸摸,那里掏掏,终于找出了一张创可贴。
“啊哈,我就记得好像还剩了一张!”她得意地笑着,“堀川君,你别动哦,马上就好。”
“呃……好。”
少年云里雾里地任由她贴上了手中的创可贴。迎合了她的口味,创可贴是缀着小花的浅蓝色。愣愣地摸着伤口处,他苦笑起来:“让您费心了。”
她满意地瞧着他,又摇了摇头:“堀川君一直都很客气呢。”
“有么?”他不自知地反问。
“有哦。”她拍了拍尘土,站起身来,“明明费心的是自己,却从来都不会说‘我累了’、‘我想休息’之类的话呀。”
堀川国广也跟着站了起来,并不打算反驳,一笑置之。
少女对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又气又笑,一步迈至他眼前,她严肃地说道:
“堀川君你——噗,你……你再等等。”
少年茫然地看着她的表情像变脸似的来回换。两人身高并无显著差距,于是少女抬起手来,轻松摘掉了他头发上的一片绿叶。
“你看。”她眉开眼笑地示意。
“啊……谢、谢谢您。”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。
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局促,努力地忍住了笑容,便又板起脸来。
“我说真的哦,堀川君!偶尔也要依赖一下别人呀!”
太温柔了,也不是什么好事。至少现在的她,看不见他的心,望不进他的眼底。
多么希望你依赖的对象会是我。她酸涩地想道。
“我……会尽量注意的。”他讷讷地点点头,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少女重展笑意。方才还一派寂静的庭院忽然相继迸出了孩童的欢笑声,潮涌而来,瞬间没过了相对而立的两人。少年不知所措地立于原地,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壶沸水里,他从不知这个本丸会有这般喧闹的时刻。
但,偏偏不曾掩埋她清脆的声音。
“堀川君,来当我的近侍吧。”
(6)
深秋时节的本丸褪去了苍翠的绿意,只剩下招摇的红枫还在固执地舒展腰肢。常青树的绿色历经了沉淀,银杏的鹅黄粲然装点着萧瑟的庭院。
读完信的审神者以为自己看花了眼。
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,堀川国广探问出声:“主?怎么了?”
方才少女还欣喜若狂,现在面上的笑意便寸寸僵硬,似是古旧的砖墙片片剥落。
“啊,没、没什么……!”她“啪”的一声合上了信纸。
——总不可能告诉他“我被我爹逼婚了”吧!?
信上说她的父亲大人明日就会来参观本丸,主要是为了给她介绍这次的对象。
少女心急如焚地找到了和泉守兼定,劈头盖脸便是一句“救命啊我被逼婚了!”,吓得兼定半天没回过神来。
“你说你爹也真是的,你才十五岁就相亲,真是想抱孙子想疯了吧。”终于了解了来龙去脉,和泉守兼定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。
“我怎么知道他老人家哪根筋又不对了。”她愁得直扒拉脸,“重点是我现在该怎么办啊……”
审神者的家庭还算富裕,不然也不会让十五岁的小女孩来担任这个职务。
男人摩挲着下颔,深沉地开口道:“干脆,找个人来扮演得了。”
“演谁?”
“你未来的男朋友。”
“……哈?”
“所——以——说——”和泉守兼定神秘地笑了,“这不是个好机会么。让国广,扮演你的男朋友。俗话说,假戏成真。不先演假戏,怎么成真呢?”
(7)
说得倒轻巧……
现在都还能回想起青年彼时满面意味深长的笑容,少女摸了摸鸡皮疙瘩满地掉的臂膀,咕咕哝哝地在走廊上踱步。
可,不是不心动的。
从意识到喜欢他的那一天起,到现在,三个月了,除了成功让他当上近侍以外,毫无进展。她的暗恋更像是单恋,偷偷悬在她的心上,时不时出来挠一下,先是微痒的,后又反复疼痛,好似顽疾,治不好,治不了。
思及此不由沮丧起来。她垂着肩,眼眶泛热,鼻头发酸。
“主……?”
欲落不落的泪水被突如其来的男声震得挣脱了眼眶。她下意识地抬起头,在少年困惑的目光中又慌忙埋下去,慌张得好似躲避危难的鸵鸟。
堀川国广看清了少女微红的双眼。心头好像有什么,刹那间挣开了束缚。他说不清那是什么,却似藤蔓,根根绞紧。
“……主,发生什么了?”
他的声音罕见地失了温和。
而她并未听出异样,固执地摇头,又干涩地笑了起来:“没事,真的没事!刚才风大,沙子迷了眼……”
“您说谎。”
少年笃定地打断了她。
“我……”她哑然冻在原地。而他的目光渐渐锐利如刃,虽不开口,却步步紧逼。
——逃吧。逃吧。逃掉就好了。
可又是为何,这一刻偏偏无法动弹。
他将她的仓皇都看在眼里,看进心底,蓝眸不复清透。为什么不说话?为什么不告诉他?他想不通。
而理智却依旧在警告他,你越界了,堀川国广,你越界了。你只是她的近侍,无权刨根问底。
“……”
良久,少年终于收回了目光,冷却的眼神再度清明。她依旧低着头,藏起了那双灵动的黑眸。
他轻叹,似是无言的妥协。
“……对不起,主,不会再有下次了,我保证。”
言毕,匆忙同她擦身而过。
“堀——”
少女惶然抬起了头。熟悉的身影早已远去,徒留空白。
不对,不是的,她想要的,不是这样的结局……
(8)
翌日。
堀川国广刚一转过廊下转角,便看见了聚在门外的一众付丧神们。大家似乎在议论着什么,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。少年快步上前,这才听清了讨论声。
“喂喂,那个大叔究竟是谁啊?”
“我听见主叫他‘爸爸’呢!”
“哇主人的父亲啊!感觉好严肃哦……”
……
她的父亲?
脑海里甫一浮出她的面容,便是那一日她泫然欲泣的模样。他摇摇头,看了看手中的两杯茶,便无言地朝会客室走去。
刚推开门,少女怒意汹汹的锐叫便如烈风席卷而来。
“我说过我不想相亲!!!!”
堀川国广愣了愣,觉察到了少年存在的审神者同样一怔。碍于面子只好重新坐下,她飞快拭去眼泪,红着眼睛阴沉着脸不说话。
……等等,相亲?少年一时心念百转,走近后将茶杯恭敬地置于两端。
其间,中年人沉声开了口:“由不得你。”
这对父女全然不似他想象中的那样。
微一思索,堀川国广镇定地朝中年人笑道:“伯父您好,我是近侍,堀川国广。”
淡淡瞥他一眼,中年人颔首,复又将话锋转向了自己的女儿。
“这次只是去拜访,又不是结亲,听话。”
少女火气更盛,看了一眼堀川,不好发作。只好错开了视线,冷冷一笑:“我拒绝。”
父女间的空气登时如有千斤重。
“——伯父。”
少年清朗的声音似是融冰之阳,“我想您可能还未从主那里听说,不过,她确实不需要相亲。”
“……哦?”
少女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的侧颜,扯了扯他的袖子,她着急地想表达自己的父亲不是那种听劝的人。
堀川顺势反手一牵,恰巧握住了她的手。她愕然,感受到了他温暖而干燥的手心,却仍旧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
接着,他自信满满地笑道:
“因为她的恋人是我。”
瞠目结舌的少女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幻觉了。
(9)
直到送走了父亲这尊大佛,审神者也没能回过神来。依旧被他握住的手似是已然脱离了她的掌控,她的理智也不知飞向了何方,她思考了很久很久,才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:
“堀川君——”
我是在做梦,还是在做梦,还是在做梦呢?
只可惜问话被他掐断,少年恭敬地松开了自己的手,歉疚地鞠躬。
“抱歉,主,我看当时形势不太妙,所以擅自主张……”
啊,果然是在做梦呢。她恍然大悟。也是,堀川君怎么可能主动牵她的手?想太多了果然不好。
“啊哈哈,没事没事,我还得反过来谢谢你呢。”她摆摆手,干笑道,“计策嘛,我懂的。要不是你临机应变,我还真得被逼去相亲了。”
秋风萧瑟,凉意入骨。注视着满面歉意的堀川国广,她忽觉有些冷。
说不出的冷。
少女见他不说话,便点了点头,转身就走。
“主——”
该死,怎么又停下了。她稳了稳心神:“……还有事?”
少年张了张口,蔚蓝无暇的眸子里有什么闪烁不断,终究沉淀至眼底。
“……没事了。”
少女的眼泪瞬间掉落,又被她一脚踏过,埋进了坚硬的泥土,只待风干,消失无踪。
刹那,世界重稳。
(10)
从这一天起,一切突然归位。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,审神者对待堀川国广的态度回到了从前。
少女再也不会看见他就高兴得像是吃了糖,再也不会主动帮着他做事,再也不会有事没事就找他说话,再也不会用浸了蜜的声音呼唤他了。
这才是正确的。这才是应该的。
这才是……对的啊。
可为什么,突然汹涌而出的纷杂情绪像是洪水,一遍遍冲刷着他心中那堵坚固的河堤。
为什么他会觉得,如此痛苦不堪。
少年耐心地告诫自己,切勿越界,切勿奢求,切勿……再接近她了。
愈是告诫便愈是想要,像是诅咒,像是毒药,像是无法摆脱的循环。
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。
(11)
审神者失眠了。
自从她擅自决定一切恢复从前之后,没有一天睡过好觉。简直是自作自受。她自嘲不已。
睡不着就不睡了。找过外套随意披上,少女推开了门,踏过一地清冷月色。
“……兼定。”
转角处那个对月自酌的长发青年披着浅葱羽织,听闻她的足音,并不诧异地转过头来。
“还不睡啊。”
她缓步上前:“睡不着。”
“我想也是。”啜尽杯中酒,他满意地呼出一口气,“怎么,是来找我谈谈人生理想的么?”
少女挨着坐下,百无聊赖地望着高悬夜空的圆月。真是漂亮,真是遥远。
“今天十五了么?”
“是啊,这么漂亮的月色,自然只有中旬才能得见。”他餍足地咂咂嘴,“嗯,酒不错,不愧是我挑的。”
是么,这个月才过了一半啊。她为什么会觉得像是过了好多好多年呢。
见她不说话,他便长叹道:“你啊,这些天像是老了好多岁。”
“……揍你哦。”
“揍我能解决事情么?”他不置可否。
她垂了眼帘,摇了摇头,余光忽然瞥见他手旁的酒瓶。想了想,少女木着脸道:“我想喝酒。”
“嗳,不行不行,教唆未成年人喝酒,待会我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了怎么办。”
“就一杯。”她闷闷地说道,“我想……睡个好觉。”
未曾付诸口中的轻叹倒流进心底,兼定想了想,利落地起了身。
“行,我给你拿杯子。不许自己偷喝,这酒度数高。”
她听话地点头,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,索性夺过酒瓶,仰头便往嘴里倒。
汩汩清流进了口腔,浓郁的酒香熏得她鼻子一酸,还未等她反应过来,原本只是冷凉的液体像是引燃了火星,火辣的味道毫无防备地从嘴一直席卷至胃,一路烧啊烧,烧得她生疼,疼出了眼泪。
世界转眼一分为三。
少女呜咽出声,不知是哭是笑。
堀川君,你看,月亮有三个,这是不是意味着,你也有三个呢?
这样的话,我向你告白,成功的几率会不会大一点呢。
(11)
少年纷乱的心绪被急促的敲门声适时掐断。
“国广,起来,是我。”顿了顿,“我知道你没睡。”
“兼先生……?”他始料未及,慌忙穿好了衣服,推开门。
“小丫头喝醉了,你把她抬回去吧。”
更加令他意料不到的称呼让他身形一僵。
“我……”他不敢看和泉守兼定的双眼。
“‘我’什么‘我’,你可是她的近侍,难道你想让她一晚上都睡在那儿?着凉了你负责?”
句句紧逼,堀川国广张了张口,始终不敢上前一步。
“行了,有什么话想说的就去说。这么优柔寡断可不是我认识的国广。”
说着,男人有力的大手轻轻推过他僵直的背脊,似是无声的鼓励。
束于双脚上的枷锁一瞬崩开,少年顾不得其他,踉跄几步,向终点奔去。
“唉,说起来这家伙岁数还比我大呢。”青年笑着自言自语,“我的酒啊……又要重买了。”
(12)
少年望见了少女,身披霜华的单薄身躯。
他觉得心脏快要自胸膛跳脱而出,刻意缓了缓呼吸,蹑足上前。
她在哼歌,不成调的音拼凑出了奇怪的曲子,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,来回甩着小腿,似乎颇为开心。
他或许走过了一个光年的距离,立于她身边时,已是精疲力竭。
“兼、兼定……嗝,这家伙,说是去拿杯子,又跑哪——”
少女喝得小脸绯红,惬意地打着酒嗝,一面说着一面转过头来。话音戛然而止,但她却毫无半分尴尬,反倒眯细了眸子,而后笑意更盛。
“堀川……君?你也是来陪我喝……喝酒的么?”
说着,她朝他举起了酒瓶。
“……主,别喝了。”他蹲下身来,想要夺过她手中的瓶子。
她愣了愣,突然加重了力道,满面警惕:“你、你干什么!不要……不要抢我酒瓶!”
可终究敌不过他。少女被拽得扑在了地板上,吓得他赶忙想扶她起来,却被她一掌拍掉。
她再坐起身时,额头是红的,鼻头是红的,眼眶也是红的。
“你干什么!为什么要抢……抢我的酒!”
“让我喝酒……让我喝,就一杯,就一杯……好不好?”
染上了哭腔的央求瞬间回荡在两人之间,随着游走的夜风一起,撞上了他的心脏。
堀川国广从未看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。他咬咬牙,将酒瓶放在更远的位置,又向她伸出了双手。
“主,不早了,该睡了。”
“不……不要!不要!”
她惊惶地再次拍掉了他的手,突然恐惧他的存在,忙退后几步,瑟缩作一团。
“坏蛋。”少女这样说道,“堀川君是坏蛋。”
他不敢上前,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,只能听她来来回回地碎碎念。
“酒也……不能喝,想也……不能想,念也……不能念。”
“我不想喜欢你了……堀川君……”
“喜欢你……好痛苦啊……”
犹如一道惊雷。
堀川国广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。为了能听得更清楚,他手脚并用地试图接近她,每一步都是犹豫和疑惑的漩涡。
她不再抗拒,反而红着小脸,嘻嘻笑着看他。黝黑的眸子亮晶晶的,似乎装着一整片星空。
“主……”
少年沉稳的声线终于出现了裂痕。
“主,您刚才……说什么了……?”
“我刚才……”她眨了眨眼,见他抵达自己的面前,便又吃吃笑了起来,“我说,我喜欢你呀……”
原来如此。那些纷扰的情绪,那些被他硬生生掩埋起来的情绪,名为“喜欢”。
忽而月华大盛,眼中的一切都温暖了起来。少年眼湖急颤,伸手便揽过了她的身体,轻轻地拥入怀中。
“堀川君……?”仍不自知的少女迷茫地靠上他的胸膛。
他声音沙哑,却好似终于明白了什么,大彻大悟般的清明澄澈。
“——我也……我也喜欢您啊。”
(13)
翌日,少女理所应当地迎来了宿醉。头疼欲裂地坐起身来,她抱着脑袋,昨晚发生的事业已化作了梦境的片段,噢……好像……又梦见了那个披着霞光而至的黑发少年。
以及那句“——我也喜欢您啊”。
“……?!”
等等等等这是梦?!梦、梦里堀川君向她告白了?!
少女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脸,清醒清醒!做什么美梦呢!
这时,叩叩两声响后,障子门被轻轻推开。
“啊,您已经醒了么?”
……堀川君?!
少女警觉地卷起了身上的厚被子,刚想开口又觉头疼,只能白着脸和笑容清爽的少年对视。
发生什么了?她不是已经避开堀川君了么?怎么他的笑看上去……那么爽朗?
“这是醒酒汤,快喝了吧。”
不知她心念百转,少年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。她喏喏应着,小心翼翼地接过,狐疑地瞟了他一眼,只能咕咚咕咚地喝下。
“……谢、谢谢。”她板着脸说道。
黑发少年眨眨眼,又歪了头,鬓发掩映间,一点红迹嫣然住于他小巧的耳垂上。
“啊,突然想起来了,我还没做这个呢。”
“……啊?”
她糊里糊涂地望着他,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。
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?
少年的面庞被无限放大,不属于她自己的触感和暖意在唇瓣上蔓延开来。
眼前的光再度被拼凑成一块儿时,她还未回过神,却见堀川国广狡黠地笑起来。
“这次该由我先说。”
“——我喜欢您。”